江湖

　　如果真的是独身一人，那么为了所爱之人，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不奇怪，但她不是，她还有自己的父母亲人，还有朋友同事，甚至她还有她与丈夫共同的结晶——两个需要她抚养的孩子，她不可能抛下一切的只为了找丈夫，更何况，她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说法，她只是有一股直觉而已。 

　　就算到了警察局，到了现在，他们再次遇到类似的事件，他们知道病房里的那个受害者实则为加害者，知道审讯室里那个神经兮兮的男人才是受害者，这个反复絮叨着同样话语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张谦，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持这个说法。因为，办案需要证据，他们不能凭借旧事的经验和他们自己的猜测来办案。 

　　说句难听的，就算现在他们冲到家属面前告诉他们真相，也不会有人相信的，因为该被替换的部分，已经被替换了。 

　　就算有些小细节没有替换掉，或者在替换过程中有丢失——类似于吴松与妻子之间的小互动——让身边某些人有异样感，这也不会影响事件的总体走向。 

　　“为什么他们都要反复重复自己的履历呢？”小警员看着喃喃自语的张谦，突然有些迷茫，这样喃喃自语的意义是什么？ 

　　老警员摇摇头：“年轻人，仔细想想吧。” 

　　小警员低下头，他心里隐约有了些答案，只是不敢确定：“是因为，到了这一步，他们自己也对自己是谁产生怀疑了么？因为如果他们自己都认可了自己不是本人，那么他们距离真正被替代至消失，也不远了。” 

　　老警员点点头：“吴松说过，最后的阶段里，指纹全部被夺走，他自身都会觉得记忆淡薄，多数时候都是头脑空白，自己是谁都不知道，偶尔才能想起来自己是谁，想起来自己的人生，为了不让自己忘记，也不甘心忘记，所以才会反复重复自己的人生履历。” 

　　老警员看了看小警员：“我知道你应该还有问题，我直接回答你，吴松在消失前，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，他说‘警官，我的掌纹也消失了，看来，我的人生真的走到头了’，”老警员叹了口气，“他还说了一段话，说的是‘警官，其实我也不想承认他，但如果我不承认，我的家人会承受更大的灾祸，最大的伤害在于记忆的混乱，神经的错乱，我不忍心看我的家人被我和原装人的存在感争夺波及，可我不得不争，争夺就会产生波及，这是没办法的事，存在感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，存在即有痕迹，就像你报废掉一张纸，它还是会留下纸屑，而我现在就是纸屑，这些纸屑会让我身边的人产生真实性的怀疑，久而久之会出现神经错乱，变成人们口中的精神病，我只能选择退出’，我想，他的消失，是一种妥协，也是一种保护吧。” 

　　小警员似乎依然不是很理解，如果真的爱自己的家人，为什么要纵容原装人的插入？难道不应该为了家人搏击到底么？ 

　　老警员笑了笑：“你看的小说也不少了吧，应该读过县官判孩子所属权的案子吧？” 

　　小警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个故事，愣愣的看着自家师父，这懵懂的小眼神把老警员气了个够呛，现在的年轻人，果然都看一些口水作品，那些古典故事看来早就不知道是什么了！ 

　　“是一个县官接到报案，来者是两位妇女并一个幼童，两位妇女都说自己是孩子的母亲，孩子过于年幼无法行动，又受到了惊吓哭个不停，估计就算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无法辅助判断，”老警员压了压火气，沉声陈述这个古典故事，“后来，县官想了一个办法，让两位母亲靠自己来争夺孩子，谁抢到了，孩子归谁，两位妇女果然抢了起来，孩子吃不住力，疼得大哭，很快，其中一位妇女就松了手，掩面哭泣，另一位妇女洋洋得意的抱着孩子，但县官却指着她说，你才是假的母亲，因为真正的母亲听到自己孩子的哭声，不可能还铁石心肠的继续拉扯让孩子吃痛。” 

　　老警员的故事讲完了，小警员听懂了故事，明白了当年吴松选择放弃身份的原因，也隐约明白了吴松妻子放弃寻找丈夫存在性的原因。 

　　一时间，观察室又安静了下来，气氛重新变得凝滞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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