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湖

每年路过大漠，我都会来这家酒馆。酒馆挂着“不如归去”的匾牌，行笔颇为洒脱。

酒馆老板娘是个漂亮的红衣女子，犹记得初见时，小镇大雪皑皑，而她着一袭红装立于酒馆门口，宛若盛放的红梅，眼波潋滟，风情万种，美得摄人心魄，也让我一眼认定，我要寻的人，定是她了。

老板娘爱听我讲故事，讲江湖的恩怨是非。她说，一个故事，便可换她一壶美酒。于是，每年来这里，我与她总是各捧一壶酒，在摇曳的烛火中，听我讲游历江湖的所见所闻。

这次却是不同，她说，听了你这么多故事，这次就换我来讲吧······

曾经，有一个生在江南的女孩子，却无半分江南女子的婉约雅致，一心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。后来，她遇到了一位侠客。他教她舞剑，她听他将过往娓娓道来。

秦川天峰万里飞雪，燕北荒芜扬沙满天，云滇山川蜃气四起，巴蜀青树翠竹尽枯，江湖之景处处繁华。然而，刀光剑影，正邪相争，血雨腥风，江湖，处处险恶。

他与她在一起生活了数月光景，青山绿水，吟诗风舞，梨花渐落，竹林常青。他说，他要走了，她一怔，似是从未预料到，面上现出哀色。

“此去为何？”

“前往漠北，报恩。”

“可会归来？”

“不知。”

“可否留下？”心口似有什么呼之欲出。

“不可。”没有说出口的是：想，很想留下。

“何处再见？”

“江湖。”

后来，他再无消息。

再后来，她来到漠北的小镇，开了一家酒馆，她在等。

这一年，听着她的故事，我与她烂醉在酒窖。她的酒，太烈了。

离开酒馆之前，她说，酒馆要关了，下一年你来，就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。

她不知道的是，昨晚她醉得不省人事之时，我也给她讲了一个故事。

很久以前，有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相依为命，兄弟相称，两人每天靠乞讨，靠偷，才能草草果腹。直至有一天，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人，为他们买了热气腾腾的大饼，并要带他们离开去过好日子。吃饱穿暖，对那时的他们来说，有致命的诱惑力。

他们被安排在一家狭小的屋子里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，其余时间都要习武。数年后，他们便会接到各种各样的杀人任务，为报恩，他们只专注于执行任务，其余一概不过问。这样的日子，一直持续到十年前，两人接到不同的任务，限期一年，两人就此分离。

兄没有告诉弟，此行要杀之人，江湖中颇有盛名，这一去，便是凶多吉少。

一年、两年，兄的绝笔信终于送到了弟的手中。信中两事，其一，要弟好好活着，切勿记挂着为他报仇。其二，兄曾遇见一位爱着红衣，生的极美的女子，愿弟寻到她，看她过得，可还好。

生若求不得，死如爱别离。黄泉碧落去，从今分两地。今生难相伴，或来世再惜。

这些年，我南来北往，只为寻一女子。我在漠北小镇遇到了她，我守了她好多年。

湛湛云天，我行世间，无忧无愁。

酒自无心，贪嗔怨怒无有。

来往日月，不废江流。

古来一字，寂寞谁似，问君，知否？